白云飘飘,日丽风和。热闹了一上午的平江城顿时安静了许多,繁华的街道上人迹稀少,只有一缕缕炊烟从房顶冒出,随风而动,舞荡在天空中,香飘万里。一辆马车从北门进入,奔跑在街道中央,左转一条街,右跨一条水,欢快的车轮滚滚向前,一直滚到一酒楼门前的青石铺成的大场地上。
“吁...吁...”只听见男子吁的两声,马车静止不动,从车上分别走下三个人来,正是温良玉他们。温良玉走到前面的承福身边说了几句话,就领着张老,扶着郭凯往酒楼走去。
酒楼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黑灰色衣服的中年男子,看到三人走来,脸上立马挂满微笑,快步迎了上来。
温良玉见他过来,忙叫他扶好郭凯,并交代了几声,然后对着郭凯道:“郭兄,你先随着阿贵去梳洗一番,换件衣服,可好?”
郭凯答道:“多谢!”被阿贵扶着走了开去。
“那等会儿,楼上见。”良玉说完,就领着张老往楼上走去。
楼上二十来人,满满两桌,正吃着午饭,有说有笑,好不热闹。对着楼梯口坐着的几个人看到良玉上得楼来,连忙起身,微笑的打着招呼道:“公子回来了,吃过午饭了没有?”
“还没有,你们先吃,我们要等会儿。”良玉对着大家笑了笑,就领着张老往账房走去。
走到账房门口,良玉推开房门,领着张老走了进去。账房不是很大,光线有些暗淡,也没摆放多少物件。走到靠里边的那面墙略靠中间位置,良玉掀起挂在门框上的一块白布幔子,一片白光映射过来,照的两人满身光亮。两人进到里屋,房间很大,白白的阳光从正前方三个大窗户口洒落进来,照着屋子通明透亮。屋子中央,一张圆桌,围着四把太师椅,桌子中间放着一个茶盘,盘中放有一个大白色茶壶、六个茶杯,茶壶里冒着热气。屋子左边是一个大书柜,一共四层,柜上摆满了书籍,书架旁摆放着一张不大的书桌,一把看上去极为舒适的椅子。屋子右边,摆放着两把可以躺卧的藤椅,藤椅中间放着一个圆形的茶几。
老者走近前方的窗台,白墙青瓦的房子四散在绿色的树木之中,一眼看过,神清气爽,悦目爽心。看了一回儿,回过身来,走到藤椅前躺了下去,对着良玉道:“什么时候开饭啊?老哥的肚子开始叫了。”
温良玉从茶壶中倒了一杯茶放到茶几上,对着老者微笑道:“张老,你先喝杯粗茶,我去去就回。”走到书桌旁,写了一张纸条,就往门口走去。来到大厅里,向着还在吃着饭的众人问道:“魏师傅呢?”
“他下楼张罗酒菜去了。”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青年男子回道。
“那好,小崔,你也去帮把手。”温良玉说完,递给青年男子那张纸单。
白衣少年接过纸单,看了一下,上面写着白玉豆腐、糖醋黄河鲤鱼、镇江盐水鸡、腌制黄牛片、爆炒黑山猪腰、千里传情乳鸽汤,飞也似的奔下楼去。
温良玉目送着青年下楼后,就在脚旁边的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,向着饭桌边瞄了一眼,说道:“六子,你过来一下。”
从饭桌边站起一个少年,黑灰色衣服,约莫二十来岁,一拐一拐的向温良玉走了过来。
“明天用的东西差不多都到齐了吧?都点过了数没有?”温良玉对着来到跟前的小六子道。
“公子,该早点送来的都到了,魏师傅帮忙点的数,一份都不差。”小六子回话道。
“那好,你去吧。”温良玉说完,就站起身,朝着账房方向走去。来到账房里屋,倒了一杯茶,一口气喝完,然后就走到张老身边的另一张藤椅前,躺了下去。
“你怎么躺下了?”张老睁开眼来,看了温良玉一眼,有些生气道。
“张老,莫急啊,厨房正在做着,一会儿就好。”温良玉微笑道。
“好什么好,我又不是为挣吃的来的,一壶酒,一盘棋,就够了。”张老说完话,闭上眼睛,懒得再理温良玉。
“张老,如果这就够了,那我明天就连稀饭都没得喝了,王猛那小子你是知道的。”温良玉说完话,看着张老闭上了眼睛,自己也闭上眼睛来。
“你知道错了?”张老坐起身来,拿着茶杯,喝了一大口茶,小声说道。
温良玉心里一惊,立马睁开眼,坐起身来,两眼直望着老者。
张老看到温良玉坐了起来,看着自己,心中不免有些高兴,现出半丝笑意,对着温良玉道:“青龙寨这事,本该交由官府来处理,你今儿来了这么一出,置律法于何地啊。其他人家的账房先生,除了算盘就是账本,你可倒好,账房可以暗淡无光,书房却是通明透亮,我看你这几年的书好像越读越回去了。”张老说完,喝了口茶,闭上眼睛,躺了下去。
温良玉心里五味杂陈,想说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,在心里暗暗地抽着自己耳光,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书架,好想问问它,今天这是怎么啦。
回想这些年来,跟着王猛,西北护镖,东南进货,东北猎虎,西南捕蛇,风里来,雨里去,什么时候出过半分差错。十数年诗书苦读,只为他年能进入仕途大展拳脚,可今日却拿着羽毛做了令箭,藐视了律法,枉顾了人命。难道心有正义就可抄小路而弃大道?想着想着,温良玉不自觉地站起身,走向窗台,往外看去。白色的瓦房,葱翠的树木,绿绿的流水,烟雾环绕的山岗,看着这些,心情有所好转。都说仁者喜见山,智者乐见水,这里山水相连,楚楚动人。
老者睁开双眼,站起身来,对着温良玉的背影,走了过去,拍了拍温良玉的肩膀,温言道:“今日之事,也不完全一无是处。救回了那小子,半半的算主持了公道;又将郭凯从青龙寨里摘了出来,也算是小功一件;吃完饭,再好好陪我战上两盘,那又更不一样了,这可是大功一件。”随着话儿展开,笑容一丝丝地爬上了张老的脸蛋。
听完张老将的话,温良玉心里似是好受了些,递给老者一个笑脸,嬉笑道:“两盘那够,至少十盘。”
“好,好,十盘就十盘。要是让王猛知道了,你就不怕他扣你工钱?”老者乐呵呵说道。
“我会怕他,大不了明天多敬你一杯酒,那工钱不就又回来了。”温良玉笑意浓浓,言语风趣起来。
“这就对了,我们满腹经纶的温大才子,怎么会怕他一个连吃喝嫖赌都不会的钱袋子呢!”张老笑道。
“张老,钱袋子好啊,要是没这个钱袋子,这万卷书还不知道去那里买呢。”温良玉说着笑着。
张老朝良玉笑了笑,走回藤椅,躺了下去,轻声道:“你这里还有没有好酒,上次就送我两坛‘绍兴女儿红’与两坛‘同山烧’,是不是少了点,还教我赔上了一顿药膳。”
“你就该给他做一顿药膳,十八年的‘女儿红’,十五年的‘同山烧’,多好的酒,就是贵了点,十坛酒,千两银。”温良玉向老者笑了笑,叹气道。
“怎么这么贵,他王猛不是个生意精吗?”老者一潭雾水。
“他王猛再怎么精,也‘精’不过这世道。”温良玉说完,不禁叹了一口气来,“哎!。”
“这话怎么说?”老者满怀好奇,对着温良玉询问道。
温良玉看着老者那一脸好奇的表情,不忍心违他的意,温言道:“那次我们去绍兴购酒,到一家酒楼打听酒业的行情。你猜怎么着,行情没打听出来,打听到的却是一桩祸事。”
“什么祸事?”张老追问道。
温良玉本不想说下去,被老者追问,又不好掉他胃口,继续讲了起来:“一位六十来岁的凌姓老者喜欢下棋,经常去找一位三十来岁的白姓书生对弈,每次书生都会让着老者,次次打成平手。就在我们来到绍兴的前一天下午,这位老者又去找书生下棋,没想到书生心里装着事,没照料过来,赢了老者一个子。你猜怎么着,老者就为了那一个子是怎么输的竟然想入了迷,出了书生家门口,竟然忘记看路,直接往书生家门口前边的一个高坑走了去,一脚踩虚,掉了下去,双腿齐断。书生家极穷,家中也就自己一人,只好将老者背回老者自己家去。到了老者家,书生道明事情经过,不曾想老者的两个儿子无理生威,仗着业大势大,竟叫家丁活活的把书生的双腿打折了。老者不知道是内疚还是气恼,情绪一激动,一口气没喘过来,当场去了。那两个儿子更是脑门生威,又叫来家丁,把书生痛打了一顿。夜近黄昏,家丁的棍棒没个轻重,书生的一双手又被打了个对断。”温良玉说到这里,眼睛里存着两个泪珠,白光闪烁,心中极为难受,不想再说下去。
老者见温良玉停了下来,再没有要讲下去的意思,也不好再追问。恶世之道,强者为尊,弱者伏威。心中猜想,那王猛定是去打抱不平,一顿官司下来,输了个七七八八,不下狠手,强龙哪能压得过地头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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